“既然知道是不值得, 還要去做的, 這便是蠢。”

五皇子簡直是無法理解慕遙之想法了。這些年他學的，還有他平日裏所見所聞，都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：不管是什麽事，若是不值得, 便沒必要做下去。

結果必定會讓自己後悔的。

“殿下如今不懂, 日後總會明白的。這世上, 會有一個人, 讓你忘了利益，忘了是非對錯, 也忘了值得與否。只想要全力的去追逐。”

慕遙之瞧著五皇子那一臉不讚同的樣子，哪裏還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？

要說京城中，這些人中。

他最羨慕的，便是五皇子殿下。

他聰明, 將一切都看得透徹，所以從來沒為了任何事情煩惱過。好像在這個人的眼中，什麽問題都可以解決。

“你這是任性。慕家真是把你養的太好了。”

五皇子嫌棄的瞧著慕遙之，簡直是懶得理會這人了。

慕遙之低著頭不說話。

半晌就見前面的五皇子頓住了腳步。

慕遙之也朝前面瞧去, 只見惠安公主同惠清公主兩人，正朝著這邊而來。盛裝打扮, 倒是與平日裏沒什麽兩樣。

若是說有, 大概便是兩人身邊的一個男子了。

這男子, 只一眼, 便讓人覺得難忘。

若說好看, 又不盡然。只一種……與旁人不同的，好像是遠離塵世一般。

和整個皇城，都格格不入。

一雙眼，也是空洞的很。

“這是惠清公主的新寵？”慕遙之小聲的同五皇子問道。

五皇子看白癡一樣的看了慕遙之一眼。

“這次惠清公主倒是眼光好了很多啊。”慕遙之繼續說道。

五皇子：……

“你是不是傻？平日裏都不關心外面消息的嗎？”五皇子頗為頭疼的說道。

慕遙之這次倒是真的迷茫了。

他自然是不太關註的，尤其是與他無關的事情。最近，更是只關心了白明珠的事情。

哪裏會去在意別的？

看著自己好友這幅樣子，五皇子也算是明白他在想什麽了。

只道：“這是無塵。昨兒個的時候，便聽聞他來了京城的事情，想不到今兒竟然會同姑母一起過來。看樣子，這是打算暫住在公主府了。就是不知道住在哪一位那。”

“無塵？”

慕遙之也是一臉訝然。

他不知無塵長什麽模樣，可卻也沒落伍到不知道這人的名聲。

這會兒，也是訝然不已。

就在五皇子同慕遙之兩人討論著他們的時候，他們也朝著這邊走來。

“兩位姑母安。”五皇子沖著惠安公主和惠清公主打了招呼。

“怎的小五也在這兒了？”惠清公主笑呵呵的打趣道。

這一聲小五叫的五皇子整個人都不好了。

不過他也知道惠清公主的脾氣，只笑了笑道：“表妹遷府，這是大事，我自是該來的。這會兒正打算在府上瞧瞧，便回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惠安公主也點點頭，不過卻是連話都沒說。

五皇子頓時笑容更僵了。

“慕遙之見過惠安公主，惠清公主兩位殿下。”

“起來吧。惠清，咱們走。”

惠安公主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，便先一步錯開走人了。

慕遙之松了口氣。

忍不住小聲道：“你也是，惠安公主這不是討厭你一日兩日了，怎麽著就要往上湊？”

五皇子倒是鎮定，只淡淡的望著已經遠去的背影：“我與兩位姑母恭敬，是身為皇嗣該做的，亦是晚輩該做的，至於姑母如何看我，那又是另一說了。姑母可以對我不滿，我卻不可對她太過。”

“殿下覺得，這便是值得？”

慕遙之反問。

“你倒是記仇。”五皇子看了他一眼，便繼續道：“自然是值得的，總有一日，這些謙卑與恭敬，都會化為我的助力。”

說著，男子便朝著府外方向走了。

慕瑤之也跟了出去。

心裏卻是對五皇子有些後怕的。

他自幼隨著祖父學習，所有人都說，慕遙之是個天才，日後是會有大作為的。

他自己沒有什麽想法，對祖父教導的東西，亦是隨心記著就是。

許多話，都不曾過了心。

祖父曾說過，他這般，是一輩子都不可能真正成為旁人眼中的儒者的。

不過他也不在意，左右那又不是他的願望。

不過有一句話，他卻是記得清楚。

祖父說過，一個人，他如果可以忍住種種不公，無視一切寂寥，便會成功。

五皇子，大概便是這樣的人。

而他，又比祖父給他講過的故事中的人，又多了幾分聰明和通透。

若是真的日後要有什麽人繼承皇位。

大概五殿下才是最合適的那個人吧。

太子殿下涼薄，三皇子殿下重利。其他的皇子中，又多是中庸。第八皇子……因殺戮太過，早已被皇上給責去了邊關。斷了未來的路。

唯有五皇子殿下，才是真正適合的人。

慕遙之心中這般想到。

白明珠自聽母親同姑母一起來了的之後，心裏便一直都有些緊張的，有些不安的坐在正屋的主位上。

有心想要出去看看她們怎的還沒過來。

又擔心自己的這一時關心，又讓她娘起了什麽幺蛾子。

她這好不容易才得了的好，可不能就這樣沒了。

就在她抓心撓肝的等了許久後，這人才到了她這兒。

青檸是迎了人的。

白明珠起身，沖著惠安公主和惠清公主行禮：“見過母親，見過惠清姨母。”

“起來吧。”

惠安公主依舊板著臉。

“明珠趕緊起來，咱們這在哪裏需要如此的禮數？你別看你娘整日裏規矩規矩的，這你不做規矩，她也斷不能怎麽著你。”

惠清公主笑呵呵的說著。

“你閉嘴。”惠安公主是最討厭惠清公主這松散的態度的。

簡直無理取鬧。

身為郡主，如何能讓白明珠忘了她該有的規矩？

白明珠起身，又看了一眼同她們一起過來的無塵。

無塵似是知道白明珠看自己一般，竟然也微微彎腰道：“見過明珠郡主，郡主萬福。”

“起來吧。”

白明珠話落，又請了惠安公主同惠清公主坐下。

惠安公主打量著這屋子，滿眼都是嫌棄：“怎的？與我鬧的那麽難看，結果，就是為了住這破地兒？”

“母親看不上我這地兒，我瞧著倒是不錯。就哪怕是茅草屋，想來也要比母親那富麗堂皇卻沒有自由的公主府要好上百倍。”

“你！”

“姐姐。”

惠清公主一見這母女倆又要掐起來，趕緊的給阻止了。

惠安公主想著今兒是來道喜的，也就收斂了怒火。

只不善的望著白明珠。

看著母親這般，白明珠心中越發的想笑了。

這便是一直同她標榜著尊貴，還有規矩的母親？

到了自己的住所，一句話便是嫌棄，這便是該有的風度？

母親將一切女子該有的完美，還有規矩，都加給了她。可到頭來，她自己，卻又並未做到。

上一世的母親，許是因為她的乖巧，並未暴露出這些。

可如今，母親尚且年輕，她……卻已經將那些可笑的規矩，刻入了骨子裏去。

何等的嘲諷？

“你真是長大了，翅膀硬了，真是不知道你成日裏在想些什麽。”惠安公主氣惱極了。

“女兒沒想什麽。”白明珠低聲說道。

對母親來說，她從來不會錯的，所以她說了，哪怕是母親現在為了形式，覺得自己是有錯的。回頭，也一樣什麽都不會改變。

母親的骨子裏，便從未將她看做至親。

“罷了。”

惠安公主只覺得自己同白明珠之間隔了一道鴻溝，不可逾越。

只拿了禮物出來：“這是一套白玉瓷的茶杯，你一向喜歡這個，便送做禮物了。”

“多謝母親。青檸，收下來。”

白明珠連身都沒起。

若是按著她的規矩，這會兒，自己該是起身鄭重道謝的。

不過，白明珠卻只想要做與上輩子全然相反的事情。

惠安公主給她這樣氣的更是惱了：“你這像什麽樣子！”

“這是我的家，母親來我家裏訓斥我，是不是管的太寬了？”白明珠不善的問道。

“白明珠！”

惠安公主氣的一怒拔起。

惠清公主這茶水都沒進口呢，整個人都不好了。

趕忙咳嗽道：“姐姐，你這是做什麽呢？咱們來之前不是說了嗎？這會兒可是來給明珠道喜的，你這動不動就來發火。是個什麽道理啊。”

“你少在這兒裝腔作勢！感情這不是你兒子這般。你看看她，哪裏還有個郡主的樣子！”

惠安公主氣的眼前發黑。

惠清公主也是一陣無奈。

她最是不喜歡規矩的，覺得白明珠這般，倒是也沒什麽，左右也只是一家人，就算是這樣，也沒什麽。

再者說了，這般年紀的姑娘家，有些自己的想法，也沒什麽不妥。

更何況，姐姐之前本也有對不住這孩子的地兒呢。

如今連民間都不太管女兒家的規矩，明珠貴為郡主，如何便又要立規矩了？

當然，這些話，她要是敢說，這會兒只怕是她這位老姐姐都要直接沖過來和她拼命了。

“姨母不必為我的事情同我母親辯駁什麽，左右在母親的眼中，我沒了規矩，便是錯的。我倒是真後悔了，當是把母親寫的那本書留著的。讓她自己看看，她做到了幾種。如何又有這般本事來訓斥旁人。”

白明珠涼涼的說道。

“明珠，你也少說兩句吧。你這不是……不是故意讓你娘生氣嗎。”

“我今兒喬遷，母親卻來這訓斥我，難不成，還要我笑臉相迎嗎？我已經夠了。”白明珠冷聲說著。

兩世為人的委屈，此時算是徹底的消散了。

“你，算你狠！白明珠，我真是欠了你的！”

惠安公主已經氣得語無倫次了。

“母親，還是喝茶吧。”

白明珠不想同她辯駁什麽。

母親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當初做過什麽。亦不會知道，自己曾經被她害的有多慘。

所以，哪怕是她說了再多，在母親的眼中，也不過是忽然之間的無理取鬧罷了。

甚至永遠都不會知道，她如今幫母親躲過了此生最不該有的災難。

惠安公主被白明珠懟的是徹底沒了話。

只不善的看著她。

恨不得用眼神能殺死她一樣。

白明珠也只當看不見。

這場面是一度的尷尬。惠清公主是從未這麽後悔過，她怎麽就這麽過來了呢！這母女倆，她算是看明白了。真的是一點就著。

不知道的，還以為多大仇呢。

“對了，我今兒瞧著，五皇子帶著他那個伴讀，慕，慕，好像是慕遙之吧？他們兩個過來了。那慕家的公子，一表人才的。今兒來，明珠你可覺得不錯？”

惠清公主笑問道。

白明珠：……

惠安公主臉色頓時也更難看了：“你胡亂說什麽呢？怎麽著就不錯了？那慕遙之是個好的，可那慕家的夫人是個什麽東西！再者說了，她是郡主，郡主的婚事，如何能夠自己左右的？”

“你看你這話說的。皇上如今對明珠多好你也不是不知道。這日後，明珠的婚事，自然是要她喜歡為主啊。”

惠清公主無奈的說道。

惠安公主卻是沈默不語。

白明珠這會兒倒是鎮定。

反正她誰都不打算嫁，就打算一輩子做自己這個老郡主。

“我瞧著慕遙之這孩子，是真的不錯，這年輕一輩的人裏，我聽過最多的，便是這孩子了。又是慕家的。”

惠清公主這會兒對慕遙之是十分的讚賞。

惠安公主卻是不在意的。

“老姐姐，這明珠的婚事，你可莫要再亂尋思了啊。”

惠安公主瞧著惠清公主這樣，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。她這姐姐該不會是還想著出什麽幺蛾子呢吧？

“你這是在說什麽話？我的女兒，我自然是要為她著想的。”

惠安公主說道。

“哦？不知母親著想出什麽來了？”白明珠倒是好奇了。

她娘這許多日子不再提親事了，這會兒忽然提起來，是打算如何？

“白氏使者快入京了。你是斷不能嫁過去的。要說是尋人的話，我倒是覺得京城中不少的人家都成，就說是禦史臺的王大人家的公子，王詡。便是正好。”

她這話，讓白明珠就差沒給鼓掌了。

她娘，真是幹的漂亮啊。

王詡與張子惜可是朋友關系。上輩子，可以說是狐朋狗友了。

她娘這是打算怎麽？讓她日後為太子表哥還有皇後娘娘鞠躬盡瘁嗎？怎麽想的？

“我的婚事，想來還是日後請皇帝舅舅賜婚的好。母親您還是別費心了。再者說了，女兒如今暫時還沒想這些。”白明珠拒絕的果斷。

別說白明珠了。

就連惠清公主，都想給她這老姐姐一巴掌。

讓她清醒點兒。

想什麽呢？

明珠可是她的女兒啊。

“說起來，無塵公子不是會算的嗎？既然會算，不如無塵公子就給咱們明珠算算，看看這慕公子可否為她的良人？”

惠清公主生怕這母女倆再為這事兒掐起來，趕忙換了話題。

無塵倒是鎮定。

只緩緩道：“公主是個有福氣的人，日後什麽事情，總是心想事成，公主的良人，亦會是她心中所想。”

“明珠可有心儀之人？”

惠清公主問道。

白明珠聞言，笑了：“姨母真是貴人多忘事，自然是有啊。辭玉不正是我的心上人？”

“你這孩子，辭玉不是已經……”

“辭玉不過是離開一段時日，如今他身上不曾有半點兒的功名，如何能娶了我？日後等著他再回來，考取功名，我們自然會在一起。”

白明珠黑心的開始說瞎話了。

至於辭玉回來？

到時候，人家都改名了。

而且，如今她將人趕走，日後指不定人家會不會怨恨她呢。

反正她娘和姨母也不會去找人家問清楚的。等人回來的時候這都指不定什麽模樣了。

先用了借口再說。

“這……”惠清公主一聽白明珠提辭玉，是真的害怕。

畢竟那是從自己那兒認識的。

惠安公主面色難看極了：“你這就是純粹的在和我作對！”

“母親不如想想，我為何要同母親作對。若是母親做的事情沒有錯，女兒又怎麽會呢？”白明珠笑盈盈的看著惠安公主。

只氣的惠安公主覺得自己眼前發黑。

差點兒暈了過去。

若非是坐在椅子裏，只怕這會兒都要站不穩了。

“你，你就和你爹一樣！涼薄冷血，是個負心人！我生你養你，教你規矩，你卻好！恩將仇報，只恨不得氣死我。你和他，沒什麽兩樣！”

惠安公主氣的大罵。

惠清公主臉色頓時難看極了。

“姐姐，你這話可是說的太重了。”

白明珠也是一怔，她兩輩子加起來，都從未聽她娘說過這般話。

看著眼前的人，白明珠忽然想笑：“母親……是不是您的心裏，一直都是這麽覺得的？我身上有著父親的血脈，所以我也與他一樣？所以，這才是你厭惡我，更喜歡長安的原因？既是如此，當初又何必讓我活下來呢？”

白明珠的聲音很輕。

帶著連她自己都說不出的迷茫。

她一直都是尊重母親的。若非是因為尊重，也不會那麽久了，一直按著她的規矩做事。

可如今？

她說的每一個字，自己都清楚。

可聯在一起，卻只讓她覺得害怕。

從小開始，她便不曾得到過母親的喜愛。唯有在她規矩學的好的時候，母親方才會對她笑笑，那個時候，她才是她的女兒。

只一點兒的不妥當，便是無盡的厭惡。

白明珠恨極了那些過往。

所以燒掉那本書的時候，她燒的格外痛快。

可如今，她才發現，該燒了的從來不是一本書。而是人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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